《跨時空的恩典拼圖》相約

彷彿每一座山脈底下皆暗自相連，無論怎麼走，我都走回了山裡。龐然的山，蘊藏著無數生機和我的記憶，也或者山就是我的記憶體，一些特殊時刻，它會為我自動點擊，格放泛黃的記憶。

入深山傳福音

我們去一座深鎖的山中傳福音。那裡有非常老舊的教會，以及幾乎被荒廢的禮拜聚會；如同羊沒有牧人般，缺乏靈性的秩序與餵養。這間處處斑駁的教會想必是西方宣教士建立，我也從老人的口中得到證實。

信仰需要鍛鍊─「…要在敬虔上操練自己：因操練身體有些益處，但敬虔在各方面都有益，它有現今和未來的生命的應許。」（提摩太前書四章7-8節，和合本修訂版，下同）歷經一個世紀，久未鍛鍊的信仰逐漸萎縮乏力。

真是可惜，難道前人的努力白費了嗎？我在教會前矗立良久，想像西方宣教士因本地人初領福音的欣喜若狂，向神感謝流下不可遏抑的淚水，又以何等的熱切與盼望砌築這棟教會。曾幾何時，教會前翻湧的熱潮已波平浪靜，無人叩問。

穿越險峻暗路的尋道者

我第二次來此地。有人將我們到訪的消息傳到四周，因此有一群來自鄰近村莊的基督徒，他們凌晨三、四點起床，清晨才走到。聚會結束後，大家排隊等著我們禱告。這一群鄰村的人站在最後面，安靜地等待。直到為他們禱告完畢，已將近午夜十二點，他們說馬上就要回家。

我說現在很晚了，看不清路，不如明天早上再走吧。當中的婦女，有背著襁褓的嬰兒，也有牽著稚齡的孩子，還有幾個老人。他們將行的路，正是我們來此所經之路，我知道有些路段極為險峻狹窄，夜裡行走必定十分危險，何況還下著雨。

他們靦腆地回答：第二天一大早還要到田裡上工呢，現在是收割的季節，若不趁現在收割，不多久下起雨雪，收成凍壞了，到了真正的雪季，他們就沒東西吃啦！於是我陪他們走到村口。抬頭望天，雨竟收歛許多，蟬也開始發聲，屬於夜晚沉澱的低鳴。感謝神，原本一整天大雨，待他們正要離開，雨停止，雲散盡，天空奇蹟似地露出明亮月色，多少為他們提供一點照明。

我們在村口為行路安全禱告，目送他們離去。望見一位母親牽著步伐細碎軟綿的孩子，彷彿循著月光灑下的暗號尋找寶藏，離開時是心滿意足的。我的心油然發出讚美：「主啊，你要尋找的，就是這樣的人！」他們對世界的知識一無所知，唯願花時間來認識。

敬虔母親引領信仰

敬虔的母親和單純的孩童，構成一幅令人心馳神往的畫面。很久以前，在家鄉的山裡…「魯瑪夫，跟媽媽去教會…」國小時，我多半沒回答什麼，直接跟著媽媽走，單純的心思似乎也沒有抗拒萌生的空間。

升上國中，古怪的叛逆性格浮顯：「喔…」我故意將語調拖長，隨著歲月增發的自我意識，那聲回應越來越低沉不甘，猶如影子因山邊的夕陽落下，漸漸拉長，漸漸幽暗，漸漸遠離。「走了，快點！」母親催促著，生活於純樸的部落，聚會對她來說是何等重要的事啊！

就讀高中之前，我與父母同住。部落教會當時一個禮拜大概只有兩天休會，幾乎每天有不同的聚會，婦女會、禱告會、家庭小組聚會等等，即便婚喪喜慶亦都採取基督教禮拜，缺不了牧師證道和詩歌敬拜。

我的母親總是牽著我去參加大大小小的聚會；當然，直到國一左右，我不再讓她牽著我的手了，而是二人並肩走著，一路聽她講哪一戶人家最近發生了什麼事，比如收成如何、獵獲如何（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），或誰結婚生子、誰發生車禍、誰又摔斷腿等等。

本來有很多與我同齡的孩子一起聚會，年紀漸長，那些同齡小孩一個個在聚會中不見蹤影，最後只剩下我；其他人的母親看到我便說：「如果我的孩子跟你一樣就好了！」回想當時真是單純，只因母親要求我和她一起去就去了，縱使嗣後叛逆忸怩，終究我還是順從。

「過往」成體認神的材料

此時在山中的我已經好幾天沒有洗澡、整飾自己的面貌，卻因一對素樸的母子，看到一面紀錄生命的鏡子。

我端詳那對母子投射心中的鏡像，看著不是我，卻讓我想起自己的經歷。我驚訝地再次確知，神的作為從亙古到永遠，行事奇妙可畏，得以完全滿足所有空虛的心靈。

我需要不斷被更新，尤其因服事萬般疲倦的當下。神從我不甚認識祂的懵懂年少，就已經愛我、保守我不遠離祂，「我尚未將你造在母腹中，就已認識你；你未出母胎，我已將你分別為聖…」（耶利米書一章5節）

當前塵朝我悠悠踅來，若沒有神，一切皆無意義，有時甚至惆悵失落，落成心頭重擔；反之，因神的話語，充滿了信心及感謝。那些往事，將在某個場景中，化為感謝的源頭和繼續服事的動力。若沒有神，生命中留下痕跡的任何事，不過為凋落的花，而花容已褪、花香已杳。眼見滿地落花，誰能不懷念它棲於枝上的瀲瀲風華？

無論在何環境、因何事物煩攪心頭，都應默想保羅所說的祕訣。基督豐盛的慈愛是活水，澆灌於腐爛花泥，麗容得以復原，自地面躍上枝頭，開滿粲然的新意。過往不再是過往，對現在的我來說，是體認神話語信實的材料。

相約思想神的心意

我忽忽想起「內心一天新似一天」這句話。此番對記憶或過去經歷的體悟，並非這句話的全部，至少也代表某個部份的面向了。保羅曾坦白描述他遇見耶穌基督前的為人，對腓立比人見證基督如何改變他的生命，辯證律法教條與信心於本質及功效的差異。

被神充滿的人，無處不以神為念，也因此他隨時隨地留心神的話語或驗證神的話語，精確地說，他以神的話語驗證人世的走向與發展，小自人生經驗，大至世界局勢。

保羅勢必要將人生中的美麗與哀愁，一點一滴轉化為榮神益人的養分，無怪乎他又說：「…當求上面的事；那裡有基督坐在神的右邊。你們要思考上面的事，不要思考地上的事。」（歌羅西書三章1-2節）

地面遠走的人影，和月色下充滿感動的我，在不為人知的小村依依道別，臨別前，我們相約上面的事：來年雪融後，我們還要再見！